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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起推開窗戶,一股凜冽的空氣刀子似的刮進來。池塘的水面不同了——昨日還泛著的那層若有若無的綠意,像是被誰一夜之間抽走了,只剩下一片清冽的、近乎寂寥的澄明。水面沉著,靜得有些陌生。這不僅僅是景色的變換,水面之下,一個關乎生命與沉寂的劇烈故事,正在無聲地上演。主角,便是那看不見的、作為水中“綠意”本源的葉綠素。通常,我們可采用便攜式葉綠素分析儀進行檢測,測定出水中葉綠素的含量。 你若以為寒冷只是讓水變涼,那便是小瞧了這場季節的突襲。水溫的驟降,首先是一場冰冷的物理沖擊。構成大多數水體“綠意”主體的浮游藻類,是極小極嬌嫩的生物。它們的生命活動,高度依賴水中溶解的各種養分,如同陸地上的植物依賴土壤。然而,寒冷會讓水的密度發生變化,表層冷水下沉,原本因風和日照形成的上下水體混合(科學家稱之為“對流混合”)被抑制或打亂。一個僵直、分層的“水三明治”形成了:表層寒冷,底層相對較暖但靜止。對于生活在表層的藻類而言,這如同切斷了來自底部“糧倉”的補給線。氮、磷等關鍵營養物質被鎖在冰冷、沉寂的底層,無法上升。藻類的“餐桌”驟然變得空空如也。 然而,比饑餓更直接的,是寒冷對生命引擎的凍結。葉綠素不是孤立存在的顏料,它是藻類細胞內一座精密“光合工廠”的核心機器。這座工廠的運轉,依賴于一系列叫做“酶”的生物催化劑。你可以把這些酶想象成工廠流水線上最靈巧的工人。氣溫驟降,尤其是水溫快速跌至十度以下時,這些“工人”的動作會變得無比遲鈍、僵硬,甚至罷工。整座光合工廠的產能于是斷崖式下跌。藻類無法再高效地將陽光和二氧化碳轉化為生存必需的能量與物質。 于是,藻類面臨一個關乎生存的殘酷抉擇。它們沒有遷徙的能力,只能迎向寒冷。其中大多數選擇的策略,是進入一種深度的生理“休眠”,或曰“蟄伏”。這并非消極的等死,而是一種主動的、極限的生存收縮。細胞代謝活動降到極低水平,如同動物冬眠。在這緊縮的過程中,消耗巨大、維護成本高昂的光合機器——葉綠素,便被身體視為可以暫時精簡的“資產”。大量的葉綠素會被分解、代謝掉。葉綠素a(我們常測的指標)的含量,因此會顯著、迅速地下降。這,便是池塘“綠意”消退最直接的生化注腳。 這驟降的影響是連鎖的、塌方式的。浮游藻類是水生態金字塔那寬廣而脆弱的基底。它們的退卻,意味著初級生產力的崩塌。以它們為食的微小浮游動物隨之挨餓,種群凋零。再往上,小魚小蝦的食物來源也變得緊俏。整個水體的生命活動,從喧嘩的市集,迅速轉入寂靜的宵禁。與此同時,因為藻類稀少,水體的透明程度會反常地增高,這便是冬日里“水至清”的景象。陽光可以穿透更深,但這額外的光照對休眠的藻類已無太大意義,反倒可能抑制某些種類的復蘇。 然而,這清冽之下,并非一片死寂。那是一種極致的忍耐與儲備。殘留的少量耐寒藻類(如某些硅藻)可能仍在緩慢活動;更多的藻類則以休眠孢子或厚壁合子的形式,沉入水底柔軟的淤泥里,如同將生命的火種封入時間的膠囊,等待冰層融化、春水涌動的信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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